第018章
堂屋的大门敞开,里面迟迟没有动静。
影子始终恭敬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不敢动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满院只有风声掠过。
忽然,屋内传出了一声轻咳。
有琴明月从房间内慢慢走出,一步一步来到桌旁,在椅子上端坐了下来。
影子立刻跪的更加端正了些。
“属下办事不力,致使殿下流落异国,请殿下赐死罪!”
有琴明月神色无波,用手帕掩住口鼻,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近前十步。”
影子立刻膝行十步,来到了堂屋的台阶下。
一股奇异的香,从屋内飘了出来,影子眼神猛地惊缩,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两眼一翻,栽了下去。
有琴明月静静地坐着,幽沉的眸盯着昏迷过去的死卫,陷入了沉思。
她压根不信林燕然能配出迷药。
可没想到迷药不止是真的,效果还出乎意料的好。
那个粗鄙的贱民,竟真的能配药?那她交来的药方……是真的?
她来到台阶下,用匕首挑开死卫面上的黑布,一张年轻姣好的面容露了出来。
这是她的死卫统领——暗星。
她是明月,死卫则是黑暗中的星星,他们拱卫着她,用生命守护她的安全,直到死亡。
所有的死卫都是孤儿,高级乾元,由神瑶国皇族宗室培养,自小吃药物长大,神秘强大,忠心耿耿,直属宗室管辖,便连皇帝都无权干涉。
死卫训练有成,便会由宗室指派给皇子皇女们。
每个死卫一生只有一个主人,主在奴在,主亡奴亡。
暗星醒来的时候,有琴明月站在廊下,正抬眸望着长天。
她心中一凛,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被有琴明月所迷晕。
作为死卫统领,她拥有大医师调制的各种顶级毒药和迷药,可还从没遇到过一种迷药,能有如此强悍无匹的药效,竟然令她也于眨眼间着了道。
殿下流落异国他乡,孤立无援,如何有此奇药?
她暗暗震惊,旋即一股可怕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此次殿下失踪,她难辞其咎,若是殿下要她的命,她刚才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暗星越想越是惶恐,对有琴明月的敬畏也越发深邃刻骨,立刻跪在地上,低下头颅道:“属下失职,属下该死,请殿下赐死罪!”
有琴明月没有转身,也没有看她,语气不见任何波澜:“念你忠心,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回去京师后,你自去领罚。”
“多谢殿下活命之恩!”暗星重重地磕了头,浑身的冷汗这才渗了出来,又请示道:“殿下,是否要属下立刻带人平了这个镇子?”
平了这个镇子便是屠了所有人,鸡犬不留。
凤凰镇的贱民无足轻重。
可此刻时机不对,贸然杀戮会引来各方势力的注意,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利。
有琴明月暗自掐了掐指尖,压下无边杀意,沉声道:“暂时不必。”
“是。”
“沈琴心和云琅在何处?”
“启禀殿下,自殿下失踪后,沈少傅坐镇京师主持大局,云将军则亲自带人四处寻找殿下下落,如今云将军正在凤舞城。属下收到殿下密信后,担心殿下安危先行赶来。未得殿下准许,属下不敢擅自将殿下行踪告知任何人。”
有琴明月暗自满意,旋即脑海浮现一张英气勃勃的青年脸庞,正是她的侍卫统领,官任正四品的定远将军云琅。
她眼中倏地涌出一股阴戾,这张英俊的脸庞也在脑海中呈现出一片骇人的血色。
她沉声吩咐道:“三件事,其一,你带着孤的口谕,即刻动身前往京师,亲自找到沈琴心,带她秘密前来见孤;其二,你吩咐手下继续打探孤的下落,孤的行踪除了你和沈琴心知道外,不可告知其他任何人,其三……”
有琴明月说到这里,语气略显沉吟,片刻后自袖口取出一张黄纸。
“将此药方交予沈琴心,要她找大医师配制并核验药效。”
暗星恭敬接下:“属下遵命!”
“去吧。”
暗星急道:“殿下!您不随属下回京师吗?”
有琴明月眸光倏沉,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指尖。
回京师,便意味着要再一次卷入权力的旋涡,成为父皇手中的刀,替他杀光所有潜在威胁后再被他当成弃子,前世她九死一生,杀出重围,血染皇座,可结果呢,不止连累母后身死,最后还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孤另有打算。”
“殿下,让属下留下来保护你,属下派其他人去向沈少傅传信。”
“你忘了孤刚才是如何交代的?”有琴明月声音倏冷,“孤流落此地已有三月之久。”
暗星心头一颤,浑身都被恐惧感笼罩。
此次殿下失踪,朝野震动,皇帝雷霆大怒,命人四处寻找,可整整三月都没找到殿下下落。
一时之间,无数人头落地。
而她作为死卫统领,更是罪上加罪。
暗星惶恐顿首:“属下失职,属下该死,连累殿下受苦,请殿下重罚!”
“滚回京师,自去领罚。”
“属下遵命!”
暗星留下四名死卫,悄然离去。
林翠翠和陈小花醒来时,黑虎和葡萄也跟着醒来,两条狗叫了几声,又百无聊赖地趴在廊下。
陈小花尖叫起来:“翠翠,饭烧糊了!”
林翠翠给她打下手,负责烧火,站起来一瞧,可不是,一锅大好的白米饭,烧成了焦糊状。
她懊恼地拍了自己一巴掌:“我怎么会睡着呢?昨晚明明早早就睡着了。”
陈小花道:“这可怎么办?饭糊了,怎么能给仙女嫂子吃?”
林翠翠咬牙道:“这些饭我们吃,再给嫂子做一份。”
二人一言既合,又给有琴明月另做了饭菜,端到堂屋摆好。
吃饭时,两人躲到厨房,拼命往嘴里扒拉糊饭,虽然糊了,但其实还能吃,而且她们在家可吃不到大米饭,每餐都是吃玉米渣子混合一点点大米煮的杂米饭。
还不及这糊饭好吃呢!
两人吃罢饭,一起蹑手蹑脚来堂屋收拾碗筷,其实两人很怕有琴明月,在有琴明月面前莫名紧张,但是抵不住有琴明月太美,是人就对美拥有天然的向往。
何况还是两个正值妙龄的少女。
她们又怕又忍不住偷看自己的仙女嫂子,每次都结伴而来,趁着收拾碗筷的功夫,偷偷摸摸地看有琴明月。
谁料这次刚走到门口,就发现有琴明月正端坐在桌边,瞧着她们。
林翠翠和陈小花顿时又不知手脚怎么摆放了,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去,小小声地道:“仙女嫂子。”
有琴明月略略皱眉,道:“不必如此唤我。”
嫂子两个字委实是往她心里捅刀,听到就止不住想起林燕然那个人渣,禽兽,等你回来,要你好看!
她恨恨地捏了捏指尖。
林翠翠以为她不喜自己喊她仙女,偷偷抬眼,往她脸上瞧去,仙姿玉容,冰肌玉骨,她心道,这哪里不是仙女了,这比仙女还要美。
不知不觉地,竟然嘀咕出了声。
“嫂子就是仙女嘛,嫂子比仙女还美。”
有琴明月看着两个女孩紧张又仰慕的眼神,那眼睛时不时偷看自己一下,放肆至极,这一点倒是和林燕然那个人渣如出一辙。
放在宫中早被太监拖下去杖毙了,可那眼神实在太过真挚,眸子黑白分明,干净纯粹的像是黑曜石。
她难得生出几分好心情,指着桌上的一个精致瓷瓶道:“此物赠与你们,谢谢你们帮我捉来鸽子。”
两个女孩早闻到一股好闻的幽香,定睛瞧去。
“香粉?!”
有琴明月点头。两个女孩爱慕地盯着香粉瓷瓶,看了好几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过还是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林翠翠道:“仙女嫂子,燕然姐请我们来,已经开了工钱,我们不能再要东西了。”
陈小花也小声道:“燕然姐对我们很好,我们不能贪心。”
有琴明月倒是有些讶异,轻轻挑了下眉。
“工钱是她给你们的,香粉是我给你们的,各有各的心意,你们只管拿着。”
林翠翠和陈小花对视一眼,忽然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高兴地点头:“谢谢仙女嫂子!”
两人喜滋滋地收下了那瓶香粉。
*
林燕然连发两箭,俱中棕熊,其中一箭还射在它脖子上。
只可惜这蛮荒之地的箭支实在是质量堪忧,棕熊又是出了名的皮糙肉厚体格强悍,连中两箭竟然还能负伤逃走。
这畜生还相当狡猾,居然顺河而下,想用水流掩盖气味。
可惜自己拥有灵敏无双的嗅觉,轻易就嗅到了那股腥臭的血腥。
很快,她就在河水中发现了一缕尚未来得及散开的血渍。
矫健的身形猛地提速,沿着河岸疾驰,河面渐渐变宽,前方传来了湍急的激流声,林燕然猛地刹住脚步。
她来到了一条宽阔的瀑布前,往下一瞧,下方是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棕熊就漂在水潭上,身体浮浮沉沉,也不知是死是活。
看来这畜生是随着河水漂流,不慎跌落悬崖,掉进了深潭中。
到嘴的美味怎可放弃?
林燕然立刻割了几条长藤,攀援而下,很快便来到水潭边,正要捞起棕熊,身后忽然传来呼救声。
“救命!咕嘟——救命——”
“快追!”
“别让她们跑了!”
“你们下水,去将两个贱人给我抓上来!”
林燕然心中一惊,立刻保持警戒状态,先隐藏身形,而后张望。
水潭的水不断漫出,在前方冲出一条湍急的河沟,河沟汇入一条大河。
正是从凤凰镇绕过的凤凰河。
此时那河面上飘着个身影,一会儿沉进去,一会儿又挣扎着露出半颗头,不住地发出呼救声。
林燕然隐隐听出几分熟悉,疾驰到河边,这一看,不由地大惊失色,那正在河面上挣扎的人,竟是柳蓁蓁!
柳蓁蓁身边,还飘着个人,看身形,也是个女子,和她一样挣扎在水里。
更糟糕的是,上游追来了几名身穿短打的男子,一个乾元带着三个中庸,各个手持兵器,正准备下河抓人!
林燕然面色一沉,来不及多想,立刻潜伏在岸边的树丛后。
“嗖嗖嗖!”
三支飞箭,一支接一支射出。
“噗!”“噗!”“噗!”
三个中庸应声倒地。
那名男性乾元回过头来,一张刀疤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你是何人,竟敢与我黑龙寨作对?”
黑龙寨?没听说过。
柳蓁蓁这时发现是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立刻拼命朝岸边扑腾。
“林燕然!救——”她身躯又沉下去,猛灌了口河水。
林燕然心急如焚,再次搭弓射箭,孰料那刀疤脸早有防备,飞箭从他手臂旁闪过,林燕然暗暗吃惊,往背后一摸,只剩下了最后一支箭,那刀疤已挥刀朝她扑来。
她心跳如鼓。
上辈子连鸡都没杀过,这辈子来了便要打猎杀人,她手心直冒冷汗,可是乾元的强大意志却令她保持了镇定。
凝神贯注,箭支搭在弓弦上。
“死吧!”刀疤脸喝道。
林燕然眯眼,小手指骤然拉动弓弦。
“嗡。”
刀疤脸猛地偏开脸去,手中长刀往面前格挡!
林燕然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再次猛地拉动弓弦。
“噗嗤!”
最后一支箭擦着刀疤脸的刀刃,穿进了他脖子。
刚才那一下,不过是虚晃一枪迷惑敌人,这第二次才是真正的杀招。
“你竟敢……”刀疤脸捂住脖子,两眼凸出瞪着她,血水从他指缝里汩汩而流,可是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来,高大的身形轰然倒地。
林燕然猛地松了口气,大喊道:“柳蓁蓁!”
可是柳蓁蓁和那女子只剩下半颗头留在水面,身体已往水中沉去。
她立刻跳入水中。
片刻后,两个女子被她拖拽到岸边,她自己也跟着倒在满是水草的岸边,大口喘气。
得亏她是乾元,天生强大,若是换了个中庸或者坤泽来,撑死了只能捞出来一个。
两个女子都晕了过去,柳蓁蓁嘴角还在不住吐水,但是另一个女子连水也不吐了。
林燕然赶紧蹲下去压迫那女子的胸腔,那女子吐出了一口水,可依旧昏迷未醒。
接着柳蓁蓁也不吐水了,像条溺水的鱼儿,瘫在地上,不知死活。
她又忙去压迫柳蓁蓁的胸腔,很好,连水也不吐了。
不会需要人工呼吸吧?
林燕然苦笑,可是人命关天,她再不情愿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得无奈地去捏住她鼻子,掰开嘴巴,打算为她渡气。
她凑近她嘴唇。
“啊——”
柳蓁蓁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接着瞳孔放大,她看见了林燕然近在咫尺的脸庞,而且她正捏着她的嘴巴,嘴唇对着她,看样子打算对她非礼!
“登徒子!”
她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打过去。
林燕然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气得将她丢回地上,凶神恶煞道:“柳大夫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救了你的命,你反过来恩将仇报!”
“我明明看见你要非礼——”柳蓁蓁脸色羞恼。
林燕然怒道:“我那是救你!”
柳蓁蓁呆了呆,挣扎着坐起来,看见旁边昏迷不醒的女子。
“她怎么样?”
林燕然没好气道:“快死了。”
柳蓁蓁急忙爬过去查看,可是她也束手无策,焦急道:“怎么办?”
“林燕然,你快说话啊。”
林燕然依旧没好气:“你赶紧给她渡气,兴许还有得救。”
“渡气?”柳蓁蓁茫然。
林燕然道:“掰开她嘴巴,往她嘴里呼气。”
柳蓁蓁茫然,并扭捏,嘴对嘴呼气?饶是她们都是坤泽,她也接受不了啊。
林燕然喝道:“快!不然她会死!你是大夫,救死扶伤是你的责任!”
柳蓁蓁被喝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下意识便低下头去,捏住了那女子的嘴巴。
她满脸纠结,林燕然喝道:“她要死了!”柳蓁蓁一紧张,救人之心立刻压过了羞涩,她闭着眼将嘴巴对上去,努力呼气。
林燕然立刻去压迫那女子的胸腔。
两人努力了片刻后,全都累出了一身汗。
柳蓁蓁挪开嘴唇,胸口不住起伏,脸色涨红无比。
“她怎么还没醒,是不是没用,你是不是故意戏弄我?”
林燕然冷冷觑着她,她还在为那一巴掌生气。
"呕——"
那女子吐出一口水,身体剧烈抖动了两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林燕然立刻凉凉道:“柳大夫,你现在有什么话说?”
柳蓁蓁正要答话,忽听旁边传来一声惨呼,二人同时瞧去,只见先前中箭的一名中庸醒了过来,正在朝远处攀爬。
“林燕然,快拦住他,不能让他走了!不然黑龙寨会找上我们!”
林燕然抱臂在胸,满脸不爽。
“关我什么事?”
“我已经救了你们的命,难道还负责帮你杀人?”
柳蓁蓁秀外慧中,立刻听出她是在为自己打她一巴掌的事生气,她低下头去,小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了,我同你道歉。”
林燕然故意掏了掏耳朵:“柳大夫蚊子哼呢?”
柳蓁蓁顿时气恼地脸色血红,这个乾元实在太可恶了。
偏偏林燕然还故意冲着她道:“柳大夫,你再不大声点,人都要跑了。”
柳蓁蓁闭上眼睛,吼出声:“林燕然,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
这时那名女子也清醒了过来,她脸色被河水浸泡的毫无血色,发丝凌乱,浑身更是湿漉漉狼狈不堪,可丝毫无损那张柳夭桃艳的脸蛋之漂亮,这时幽幽醒转,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恩公,烦请您不要让贼子逃了……”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冲着柳蓁蓁哼道:“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
她往那名正一瘸一拐的匪徒走去。
柳蓁蓁瞪着她背影,气恼地咬住了嘴唇。
她敢说,林燕然绝对是她遇到的最可恶的乾元!
粗鄙!暴力!还超级小心眼!
此时,超级小心眼的林燕然走到了死去的一名中庸身边,猛地拔出了他身上的箭支。
搭弓,瞄准——“嗖!”
飞箭不偏不倚正中那名正逃跑的中庸后背,他啊一声倒在了地上。
柳蓁蓁心头暗暗吃惊,林燕然箭术居然这么好?
这时那女子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却脸色痛苦地捂住胸口:“唔——”
她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你怎么样?”柳蓁蓁连忙丢下自己愤懑的心情,过去扶住她。
那女子痛苦道:“我胸口,好像骨头断了一样疼。”
林燕然走过来道:“刚才为了让你心脏重新跳动,压断了你的肋骨,不必怕,休养休养就会长好。”
她语带关切,声音平稳,听来叫人十分安心。
那女子忙敛衽颔首,感激地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林燕然赶忙打断:“好好好,我收到了感谢,如此便可。”
她还真怕这古代人一言不合来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的戏码,要是被有琴明月知道,肯定对自己更加反感了。
那自己岂不是死得更快?
那女子偷偷打量着她,见她身姿高挑,模样俊雅秀美,气质干净清爽,眉眼间蕴着一抹自然风度,而且自始至终没有往自己脸上细瞧,更无其他乾元面对坤泽时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赤裸裸欲望。
不由地暗想,这位恩公,倒是与其他乾元不太一样。
两位女子都呛了水,坐在地上歇息,林燕然也因此知道了前因后果。
原来柳蓁蓁几日前出发去府城,却不料半路竟遭遇了匪徒拦路。
当时和她一起在路旁茶棚里歇息的,便有这名女子和她的丫鬟,匪徒上来二话不说,将二人打晕绑走。
醒来时,已经被关在了一处寨子中,看管森严。
过了两天,柳蓁蓁终于找到机会,趁着大部分匪徒下山去打劫时,用自身带的药粉,放倒了看管的匪徒,和这女子一路奔逃,因为慌不择路失去方向,只好顺河而下,却不料还是被匪徒追了上来。
本以为要命丧黄泉,没想到竟遇到了追熊至此的林燕然。
这女子自称叫万钰,家住石门县桐花镇,因唯一的兄弟病逝,孤女无依,便去往府城寻亲。
桐花镇,林燕然想起来是距离凤凰镇最远的一个乡镇,那里地处偏僻,十分贫瘠,倒是与这女子说的有几分相似,心中不由生了分怜悯,问道:“你现在肋骨断了,不如去我们镇上养好伤再作打算,如何?”
她既然救了人,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万钰立刻感激不尽地道:“如此便叨扰恩公了。”
林燕然道:“不必叫我恩公,我姓林,名燕然。”
万钰却坚持:“恩公便是恩公。”
柳蓁蓁四下张望,十分紧张地道:“我怕那些匪徒会追来,我们快些走吧。”
林燕然看了眼万钰:“你能走动吗?”
万钰试探地迈出一步,下一瞬便捂住了胸口,面露痛苦,她咬紧嘴唇,苍白的脸色浮出一抹脆弱。
柳蓁蓁赶紧去搀扶住了她。
林燕然转身带路。
万钰在身后细声道:“恩公——”
“我们自上游逃来,若是沿河走,有可能被发现行踪,恩公可有别路可走?”
柳蓁蓁也立刻道:“不错,我途中便听说黑龙寨为非作歹,杀掠无数,河边是他们劫掠往来商队的必经之地,我们还是绕道而行。”
林燕然咂舌:“黑龙寨如此猖狂,官府不管吗?”
万钰动了动嘴唇,又悄然抿住。
柳蓁蓁道:“那些酒囊饭袋,对付老百姓各种盘剥,但是对付这些藏在深山老林的盗匪,却是怕的要死,每年都要从府城讨要剿匪经费,可是每年都打不掉匪窝!”
林燕然听出她语气十分愤懑,倒是有点诧异,看了她一眼,柳蓁蓁自觉失言,说完后本就心虚,察觉她视线顿时有些发慌,瞪过去:“你看什么?”
林燕然哼道:“我看天看地,反正没看你。”
柳蓁蓁被她噎的面红耳赤。
林燕然大步朝瀑布走去,最近的回去镇上的路,当然是原路返回。
那里是上坡路,又有水流,十分湿滑难行。
回头瞧见两个女子搀扶着,走的慢如蜗牛,只好返身来到万钰面前蹲下:“我背你。”
万钰犹豫:“恩公,我能走。”
林燕然声音抬高:“快点。”
万钰只得趴在她背上。
三人一路连攀带爬,来到了水潭边。
那头棕熊不知何时爬到了水潭边上,四仰八叉地瘫在那里,伤口不断渗出血水,奄奄一息。
林燕然放下万钰,从腰畔拔出猎刀,柳蓁蓁忙道:“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割下熊掌,我就是追这头畜生来的。”
棕熊自知危险将近,挣扎着抬起头颅,漆黑的眼珠里涌满泪水,嗷呜了一声。
柳蓁蓁看的十分不忍,拉住她手腕:“林燕然,放了它吧。”
林燕然冷脸:“放手。”她为了追这头畜生,可是一路追出十几里路,吃了不少苦头。
柳蓁蓁不肯松手,倔强地看着她:“你放了它,就当是卖我一个人情。”
林燕然道:“不行,我娘子体弱,我要带熊掌回去给她补身子。”
柳蓁蓁这才知道她目的,倒是十分诧异,林燕然近来改变颇大,知道疼自己娘子了,她放缓语气道:“我赔你损失。”
林燕然眨巴了下眼睛,决定狮子大开口:“两百两。”
柳蓁蓁立刻气得脸色涨红,对她刚生出来的一点好感消失无踪,怒道:“你是不是钻进钱眼里了?”
林燕然叹口气:“没办法,谁叫我有娘子要养呢,柳大夫成交吗?”
柳蓁蓁咬牙:“成交!”
林燕然朝她伸手:“拿药来。”
柳蓁蓁不解其意,愤然不理,林燕然拽下她的药囊:“既然放生,那便好事做到底,哪瓶可以止血?”
柳蓁蓁这才明白她打算,赶紧取出一瓶药粉,林燕然走过去,棕熊嗷呜嗷呜叫着,身体却动弹不了,只能任由林燕然靠近,林燕然蹲下来,用猎刀挑出箭头,往伤口里胡乱倒了些药粉。
“熊哥,今天你走运了,好好活着吧。”
她冲着棕熊龇牙笑了笑,顺势将剩下药粉塞进自己兜里,抬头望着悬崖的崖顶,她攀援而下的长藤还在。
柳蓁蓁见她将自己药粉贪墨,心里对她又加了一个评价:贪财。可是林燕然又会为一只熊疗伤,此举便连她也没想到。
林燕然重新背起万钰,对她道:“我们先上去,一会儿拉你。”
说着一只手托紧万钰,一只手抓住垂下来的长藤,纵身一跃,便攀了上去。
万钰吓得面无血色,两只手死命地攥住她肩头,林燕然吃痛却也没呵斥,只道:“你别怕,一会儿就好。”
说着提速纵跃,身形如只灵巧的猿猴般,顺着长藤快速攀援,万钰闭着眼睛,只听见耳边不住传来哗哗直下的水声,面上还有冰冷的水花飞溅。
接着身体一沉,她们落地了。
“万姑娘,你松手。”林燕然这才吸了口气。
万钰低头一瞧,自己指甲竟扎进了她肩头,她连忙松手,林燕然将她放在草丛边,道:“等着。”
又折身来到悬崖边,晃动长藤:“柳大夫,快点抓住长藤上来。”
柳蓁蓁在下面团团转,朝上看一眼,害怕,再看一眼,更害怕。
林燕然:“柳大夫,快点上来。”
柳蓁蓁语气弱弱:“我上不去。我怕高,我……”
林燕然:“真怂。”
柳蓁蓁心虚,连瞪她也不敢,林燕然攀着长藤,刺溜一声滑下来。
柳蓁蓁仰脸瞧去,只见她一手抓着长藤,一手居然悬空,身形便如一直轻盈的大雁似地,足尖往悬崖一抵,立刻往下飘荡一两丈,再一荡,又往下飘落一两丈,如此这般,眨眼间落在了水潭边。
脸不红,气不喘,大步朝自己走来,那条高高的马尾在她背后荡来荡去,恣意极了。
柳蓁蓁看的呆了,莫名升起一个想法,这样的女子,可真是英姿勃勃,端地潇洒!
林燕然二话不说蹲在她面前将她背了起来,而后便抓着长藤:“柳大夫,你放心掉不下去,千万别抓疼我。”
柳蓁蓁闭着眼默不作声,过了会儿小声道:“刚才谢谢你放了那头熊。”
林燕然喘息了一下:“嗯。”
柳蓁蓁偷偷睁开眼,发现自己随着她飞了起来,吓得又闭眼,两只手不由自主将她脖子扣紧,林燕然道:“柳大夫,我快要被你勒死了。”
柳蓁蓁慌张地将手挪开些,又去扒住她肩头。
这时感觉林燕然托住自己臀部的手紧了紧,她又羞又怕,只想找点话说,道:“我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头熊,是我的玩伴,所以我见不得熊被杀。”
原来如此,林燕然又嗯了声:“知道了。”
身躯轻轻一纵,双足踩上了崖顶。
万钰已站了起来,惶恐地看着林燕然:“恩公——”
她发现自己指甲带着血渍,才明白方才将林燕然肩头抓伤了。
林燕然却没当回事,又去背起她。
三人穿行在峡谷中。
林燕然随口问道:“黑龙寨的老巢离这里多远?”
柳蓁蓁道:“他们的老巢就在凤凰河的源头附近,距离刚才的水潭,约莫二十里地。”
林燕然愕然道:“那不是离咱们凤凰镇不远?”
柳蓁蓁道:“是,所以我们才不能沿河走,不然肯定和追兵遇上。”
林燕然却是越想越惊:“那这些劫匪是不是经常在乡镇出没?”
柳蓁蓁紧跟在她身后,累得气喘吁吁,喘息着道:“可不是,官府每年剿匪都失败,黑龙寨照样出没各处乡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林燕然心中更惊。
万一他们闯入凤凰镇,恰好镇上猎户都去打猎了,那有琴明月在家中岂不是很危险?
“不行,我娘子有危险,我们得尽快回去。”
她说着便提速,两条腿走的飞快。
这下可苦了柳蓁蓁了,她一番逃命,本就已筋疲力尽,现在又要走山路,坤泽的体质大大不如乾元,直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燕然,你等等我,林燕然——”
林燕然心急如焚,撂下一句话:“你快点跟上。”
背着万钰急匆匆往峡谷出口赶。
她真的怕有琴明月遇到不测,万一有琴明月死了,别说是她了,整个凤凰镇都得被大军踏平!
柳蓁蓁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远,剩下自己在深山密林,河水湍急,鸟雀啾啾,还有各种小虫子嗡嗡飞舞,远处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她不由地越来越慌,又急,又委屈,又害怕,拼命往前奔跑。
“噗通——”
她被伸出来的杂草绊倒,跌在河边的烂泥上。
这下委屈全涌出来了,红着眼圈抹泪,正偷偷哭呢,一双脚来到了面前,林燕然头疼地望着她:“你哭什么?”
柳蓁蓁满腹委屈决堤,别开脸:“你丢下我不管!”
林燕然将她捞起来抗在背上,一言不发就开始赶路。
柳蓁蓁赶紧抹掉眼泪,抿着嘴唇也不吭声了。
时值晌午,太阳从树林间隙照下来,细碎的光落在林燕然头上,将发丝映出一层金光。
她慢慢听见她砰砰有力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衣领间散发出来的淡淡汗水味。
心道,她背着我们两个,定然更累。
这样想着,心里的委屈又好受了。
林燕然背着柳蓁蓁来到峡谷出口,万钰正扶着树干等在那里。
三人汇合,林燕然双手叉腰,很是喘息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道:“走吧。”
又低下身来背起了万钰,万钰不敢多言,她逃难至此,处处惶恐,生怕自己说错话连累林燕然不喜。
林燕然背起她,一手托着她臀部将她稳住,一手去抓住柳蓁蓁一条手臂,回头道:“柳大夫,我知道累,但请你尽量跟上,可以吗?”
那双眼睛恳切地望着自己,充满了焦急,柳蓁蓁下意识点头。
林燕然便如此这般带着她们走。
柳蓁蓁看着林燕然一人带着她们两个翻山越岭,劳累至极,她本想说放下她们自己走,她先回去镇上。
可是却又私心地怕被丢下。
她一直很排斥乾元,讨厌乾元的蛮横无礼,可现在身处荒山野岭才发现,有一个强大的乾元在身边,是多么安心。
越走,柳蓁蓁便越发感觉自己双脚不是自己的了,从黑龙寨逃下来时,足底便已磨出了很多水泡,现在那里的皮肉已经疼到麻木。
自己自小除了学医吃过苦头,再没受过这样的苦,泪水又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她落后半步,完全是被林燕然拖着走。
那只手一直牢牢扣着她的手腕,她身体已经沉重的恨不得一头栽倒,可是那只手始终拖拽着她,不容她倒下。
朦胧的视线里,对着的是林燕然的侧脸。
天啊,她怎么那么有劲儿啊,就不能停下来歇一歇嘛?
柳蓁蓁恨不得晕过去。
就在她觉得自己魂魄都开始飘荡时,凤凰镇终于到了。
林燕然松开了她的手,将万钰也放下了。
她头也不回地道:“你们自己搀扶着走吧,我先回家看看我娘子。”
说完身形便疾驰而下,冲下了山坡。
柳蓁蓁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长叹道:“我快要碎了!”
万钰虽然是被背着,可是也被颠簸的头昏脑涨,这会儿断裂的骨头正戳着肉,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昏,勉强笑了笑,想要安慰下柳蓁蓁,却不想眼前一黑,就那么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柳蓁蓁尖叫起来:“万姑娘!”
她扶住她,又冲着林燕然的背影喊:“林燕然!”
林燕然仿佛没听见,一阵风朝着自己家门跑去。
“啪啪啪!”她大力地拍着门,林翠翠听见是她声音,跑来打开门,惊喜道:“燕然姐,你回来了?”
林燕然脚步匆匆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道。
“你们嫂子怎么样?”
“嫂子很好,在房间看书。”
“可有生人来过?”
“没有。”
有琴明月早在窗缝看见她归来,正在向她汇报事情的死卫察觉她神情有异,立刻低声问询:“殿下,可是此人威胁到您,是否要属下立刻除掉此人?”
有琴明月直直盯着林燕然走近的身姿,听见那矫健的步伐一步一步越过院落,踏上台阶,穿过堂屋,下一瞬便将掀开门帘。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死卫飞快地跃上房梁,像阵风般消失了。
林燕然掀开门帘,满脸急切地看了进来:“明月,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她问完便大步走进来,来到了她身前两尺的位置,那双焦急关切的眼睛在她脸上仔仔细细地凝视着。
有琴明月听见她剧烈的喘息声,闻到她身上散发出阵阵热息,是那种极速奔跑后的热腾腾的气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汗水味。
她是奔跑着赶回来的,身上气息浓郁,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脸上更是盛满呼之欲出的关心,像是一张网一样将她笼罩。
她竟然乱了一瞬。
微敛了眼神,打量着她,却没说话。
林燕然嗅觉极端灵敏,闻到了一股生人味,猜测可能是林翠翠或者陈小花进来过。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后来还发烧过吗?赌坊的人没找来吧?”
林燕然又是一番询问,她的关切毫不作假,直白,热忱。
有琴明月暗地捏住了指尖。
她恨她。
两辈子了,这股恨已经深入骨髓,像是毒蛇时刻噬咬她的心,又像是噩梦永远伴随着她的灵魂。
只有杀了她,将她挫骨扬灰,她才能得到安息。
恨意像是一根琴弦,在她身体里疯狂拨动。
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她的死卫就会悄无声息地来到林燕然的身后,将她的脖子拧断,让她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这么杀了林燕然,压根不能令她痛快。
她那些恨,不是一刀一剑能化解的。
这瞬间,有琴明月心中五味杂陈,万般心绪纷至沓来。
林燕然却丝毫不觉,见她看着自己不言不语,有些担心,又近前半步,轻声道:“明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有琴明月猝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她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一刻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落难孤女,而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林燕然在她眼中,是一个虫子、蝼蚁,可以轻易斩杀的贱民!
因为这份心态,她的眼神中透出一抹睥睨之色,浑身气势也倏地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两人是平视,可她的姿态却仿佛在俯视着一只尘埃里的臭虫。
林燕然天生敏锐,乾元的强大更加强了这种敏锐度,她立刻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心头暗暗一惊,还不及细想,门外传来大声地喧哗。
“林燕然!林燕然!”
“你快出来!万钰她不行了!你快来——”
是柳蓁蓁的声音,她忙对有琴明月说道:“明月,我出去看看。”
她拔腿便走,有琴明月浑身的气势随着她的离去,松懈了下来,她心里那根快要崩断的琴弦也为之一松。
攥捏到发红的指尖,也松开了。
理智迅速回归身体,她明白过来,此际还不能杀了林燕然,她还需要林燕然做遮掩。
但是她已可随时杀她。
这令她好受了许多,命运被人掌控在手中的耻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发自身心的耻辱,那是一种让人羞于启齿却更加崩溃的耻辱感。
伴随着情色、无法宣之于口的羞惭,丢失清白的惶恐和不安。
只要一想,她脑海就会涌出林燕然怀抱着赤裸的自己的耻辱画面。
有琴明月愤恨地摔下了手中的书。
贱民,孤不是不杀你,孤随时可以杀了你,什么时候杀,孤来决定!
第019章
林燕然大步走出堂屋,大门洞开,一群人随着柳蓁蓁挤进来,她们搀扶着万钰,神情焦急。
“怎么回事?”她连忙走过去。
柳蓁蓁气喘吁吁道:“刚才你一走,万钰就昏过去了,接着她又开始发热——”
林燕然忙上前查看:“她发烧了?”
万钰双眼紧闭,苍白的脸色变得赤红一片,牙齿也在拼命咬紧,身躯不住打颤。
一起来的中庸和坤泽正帮忙搀着她。
林燕然急忙道:“她必是被河水浸泡,受了风寒,柳大夫你快开一剂药。”
柳蓁蓁神色复杂地道:“不是,她信息素爆发了。”
林燕然猝然抬头:“信息素爆发?”
柳蓁蓁点头:“对,我诊断不会失误。”
林燕然急道:“她信息素爆发,你抬我家里来干什么?你是大夫,你赶紧用清凉丸救她啊!”
柳蓁蓁怒道:“我最后一颗清凉丸不是给了你吗?”
林燕然惊愕:“原来你当时说的是真的?”她还以为她是托词呢。
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那你也不该将人抬到我这里来啊,我又不是大夫。”
柳蓁蓁理直气壮道:“你看看周围,在场只有你是乾元。”
林燕然茫然地看了眼周围人,来帮忙的邻居里,一个女性中庸,三个女性坤泽,大门外探进来五颗脑袋,正是自己小队里先赶回来的五个中庸,剩下打猎的人尚未归来,镇上留下的人除了中庸就是坤泽。
她一脸懵逼:“啊?”
柳蓁蓁一脸郑重道:“你是乾元,你临时标记下她,就可以救过来了,不然她肋骨断了,又信息素爆发,很可能活不了。”
林燕然气得差点骂人:“我是乾元,又不是专门标记人的种马!”
柳蓁蓁被她语气弄得有些心虚,别开脸道:“那你快想个法子吧。”
她才不要承认她是急昏了头,竟然莫名觉得她让人安心,她肯定有办法,才将万钰抬到她这里来。
林燕然咬牙道:“你的清凉丸可以救她吗?”
她身上还剩下最后一颗,一百两呢,她真的好肉痛。
柳蓁蓁蹙眉道:“难。她是人生第一次爆发信息素,最为严重,要么有大医师的药丸,要么需要标记才能解决。”
这时万钰嘤咛一声,勉力睁开了眼睛。
她一眼看见林燕然,这一刻,林燕然不再让她安心,反而让她惧怕。
作为坤泽,她从出生起就学着熟悉自己的身体,了解信息素的变化,所以立刻知道自己是信息素爆发了。
可是她一直随身携带的药丸被抢了,黑龙寨的匪徒其实是第二波劫匪,遇到柳蓁蓁时她已经在逃命路上!
她已嗅闻到林燕然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乾元气息,那是一种对坤泽的致命吸引。
万钰拼命用指尖掐手心,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挣扎着道:“恩公,我随身携带的银两被歹人抢去了,可否麻烦你先帮我买抑制药丸,我——”
她猛地咬住嘴唇,眼中落下泪来,没有坤泽希望自己在信息素爆发时,随便被个乾元标记。
尤其这还是人生第一次信息素爆发,对坤泽来说至关重要,弄个不好可能会留下残疾。
可是身处陌生之地,身边又都是陌生人,抑制信息素的药丸如此昂贵,这些人怎么会帮自己垫付?
她心中惶恐至极,嘴唇咬的出血,柳蓁蓁不忍道:“万姑娘,此地荒凉,恐一时买不到药丸……”
万钰泪流满面地看着林燕然,她不想被标记,声音带出脆弱的央求:“恩公,我不想,求您……”
林燕然暗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来看着她道:“万姑娘,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她神情镇定,眼睛里涌出一抹安心又无奈的笑。
“我买不到药丸,但是我可以制出药丸。”
她摸出柳蓁蓁送的那枚清凉丸,塞入了她口中:“放心,会救你。”
只五个字,万钰立刻感受到了一股从所未有的安心,而口中的药丸迅疾化为一抹清凉,融入了喉管。
她所有的意志力于这一刻溃散,彻底昏迷了过去。
林燕然立刻吩咐其他人:“将她送到房中,用凉水给她擦身。”
来帮忙的邻居立刻行动了起来,林翠翠和陈小花也赶来帮忙。
众人手忙脚乱,整座小院都沸腾了起来,有琴明月在房中听见全部经过,心绪越发复杂。
以前的林燕然讨狗嫌,所过之处,人人厌憎,可现在,大家都围着她转。
林燕然大步来到堂屋,快速摊开笔墨,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
“柳大夫!”
柳蓁蓁从房内疾步而出:“怎么了?”
林燕然把药方递给她:“速速按照这个去买药,要快!”
柳蓁蓁张了张嘴,可看见她满脸庄肃的神色,又将话吞了回去,在场她是大夫,确实她去抓药合适,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走出一半才想起来问:“买药做什么?”
“你先别问,只管去买。”林燕然头也不回。
柳蓁蓁默默出门,猛地扶住了门框,她身体已疲惫到了极致,脚底的血泡全都磨破了,都没来得及处理。
可是林燕然说的话,却令她十分重视,遂咬牙,一步一挨地走去鹤年堂。
林燕然站在自己房门口看了一眼,几个中庸坤泽正在照顾万钰,她喊出林翠翠和陈小花:“速速去厨房淘米做饭,我快要饿死了。”
林翠翠早发觉她一身风尘仆仆,回来连口茶都不曾喝,赶紧去提了水壶来给她冲了杯茶,这才和陈小花赶去了厨房。
林燕然端起茶盏,一口喝尽,可依旧顾不上休息,去行囊里取出采来的那株药草处理了起来。
这才是抑制信息素的关键,是非成败,在此一举,她必须全神贯注地处理这株药草,才能使其药性发挥到最大,同时还要和其他药物完美相融。
等柳蓁蓁买药回来,她立刻抓着她去了她的家中。
“你来我家里做什么?”
“你这里有我要用的工具。”
林燕然顾不上解释,迅速来到她的药室,她将所有药材打开,排成一排放在长案上,接着吩咐柳蓁蓁:“柳大夫,麻烦你过来帮我打下手。”
她喊了一声,柳蓁蓁却没有回应,扭头瞧去,柳蓁蓁靠在门框上,神情疲惫,用手扶着额头。
“你怎么了?”
柳蓁蓁依旧扶着额头,声音郁卒:“我很累。”
林燕然走过去,她身体猛地摇晃,朝她倒下,被她一把抄住,扶起来时才发觉,柳蓁蓁站都站不稳了。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你不会也信息素爆发了吧?”
柳蓁蓁勉力看着她:“林燕然,我双脚要废了……”
林燕然赶紧拖着她放在椅子上,拽掉她那双绣花鞋,又扯掉两只足衣,一看之下也吃了一惊。
那双脚的脚底,已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全都是破碎的血泡,黏糊在一起,血呼啦嚓地看着触目惊心。
“你怎么不早点说?”
这句话立刻让柳蓁蓁所有的委屈决堤:“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一样强壮?我是个坤泽!我从黑龙寨逃下来就没喘口气,我从未走那么久的路,从未走那么难走的路,我……”
她捂着脸哭出来,可是又觉得丢脸,忙背过身去。
林燕然转身走去药室,柳蓁蓁以为她不想搭理自己,越发难过,又觉得自己对着一个别人家的乾元哭哭啼啼,实在是丢面子,便咬住嘴唇挣扎要往外走。
林燕然这时折回来:“快别动。”
她走来按住她:“你坐着,我来给你处理。”
柳蓁蓁这才发现她是去取药了,她道:“不用,我自己来。”
林燕然强势地按住她,抬起她双足审视伤口。
柳蓁蓁这才察觉此刻的尴尬来,坤泽的脚是隐私,怎么能被个乾元握着,而且此刻她的脚那么丑……她往回缩:“林燕然,你快去配你的药,我自己处理。”
林燕然不搭理她,打来清水给她清洗伤口,疼得柳蓁蓁眼泪汪汪。
她给她上药后,缠上厚厚一层纱布,说道:“别担心,脚底的伤口长好后会蜕皮,到时候你的脚还和新的一样。”
柳蓁蓁还在想新的脚是什么意思,就被她拽着椅子拖到长案边。
林燕然松了口气般道:“现在好了,你不用站起来,坐着帮我打下手吧。”
柳蓁蓁:“……”
她满腹感激都消失了。
她就知道林燕然还是以前那个林燕然,讨人厌的很!
林燕然却已顾不上关注她,她站在桌边,摆好各种瓶瓶罐罐,整个人气势一变,低喝道:“柳大夫,取一两天麻葵!”
柳蓁蓁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到底是大夫,立刻也恢复了原本的镇定,马上称量好一两天麻葵递过去。
林燕然全神贯注地捣药,片刻后又喝道:“二两吴茱萸,捣成粉末!”
二人配合越来越默契,林燕然刚报出药名,柳蓁蓁立刻便找到对应药材送到她面前。
过了会儿,大门被林翠翠拍开,她闯进来喊道:“燕然姐,吃饭了。”
林燕然神情专注,像是没有听见一样,额头上一滴一滴的汗珠淌落。
手中却在不停忙活,各种药材在她灵巧的指尖间发生奇妙的反应。
柳蓁蓁忙去捏着手帕给她擦拭汗珠。
“燕然姐——”
“嘘。”她回头冲着走来的林翠翠嘘了一声,又压低声音吩咐:“你去将饭菜端来。”
林翠翠应了一声,跑了出去,片刻后送来饭菜,柳蓁蓁喊了两声,林燕然皱眉:“柳大夫,专心!”
柳蓁蓁:“……”
她只好陪着她一起挨饿,继续配药。
一直到黄昏时分,林燕然才如梦初醒地住了手。
她这才发觉两条腿麻木到僵硬,像个木头人一般往后退,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配出来了,我终于配出来了!”她呢喃。
柳蓁蓁回头看着她痴狂的模样,觉得好生陌生,可是又觉得这样的林燕然,更好。
她不禁朝她露出微笑:“对,你配出来了,你要不要赶紧去吃点东西?”
林燕然听见这句话,猛地松了口气,她道:“我好累啊,我要躺躺。”说着便往地上躺去,还闭上了眼睛。
柳蓁蓁吃了一惊,连喊两声没有回应,只得扶着桌子走过去,结果听见她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她累得睡着了。
*
有琴明月正在房中看书,听见林翠翠蹬蹬蹬跑进来。
“仙女嫂子,燕然姐累得昏过去了。”
她满脸焦急,小眼神不住地朝有琴明月看,仿佛她能给她定心丸似的。
有琴明月只好放下书,问道:“她如何了?”
林翠翠往外瞧了一眼,说道:“她们将她抬进来了,嫂子你快收拾下床铺,让燕然姐好躺一躺吧?”
这意思是要抬进自己这个房间?
有琴明月蹙起眉,淡声道:“让他们抬去隔壁房间。”
林翠翠讷讷道:“仙女嫂子,隔壁房间有病人……”
有琴明月这才想起那个落难女子被抬进了隔壁房间,当时外面乱糟糟的,她连窗户也没开,所以也没瞧见具体情形。
她暗生不悦,刚扶着桌子站起来,一群坤泽便抬着林燕然进来了。
“燕然累晕了,她娘子你快看看她?”
“她娘子,你来瞧瞧,你要不要给她解了衣裳,擦擦身子?”
“燕然她娘子——”
有琴明月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那一声声的“她娘子”中明白过来,这是喊她呢。
一股羞愤倏地涌出,她才不是她娘子!
她敛住眸,藏起里面的冷意,扶着桌子走过去。
那群人的视线全都移到了她身上。
“燕然的娘子也太好看了吧!”
“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燕然真是好福气,娶到这样好看的娘子。”
“噫,她娘子的腿怎么了,好像不太利索——”
“嘘。”
有人递了一个眼神,其余人赶紧住嘴,全都屏住呼吸看着走来面前的有琴明月。
有琴明月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尴尬过,被一群贱民围观,还堵住了去路。
“有劳,借过。”她盈盈颔首,姿态之美,又令这群乡野坤泽看直了眼。
“快往边上挪一挪啊。”有个坤泽反应过来,推了其他人一把。
大家赶紧往门口挪,可是又舍不得离去,全都伸长了脖子,跟一群好奇的鸭子似地,朝床头张望。
主要是看有琴明月。
她们这辈子都没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有人还回头埋怨林翠翠和陈小花:“翠翠,小花,燕然的娘子这么好看,你们是不是早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们?”
林翠翠和陈小花抿着嘴不吭声,心道我嫂子这么好看,才不要给你们看。
有琴明月来到床边,林燕然被人放在床上,外袍未解,靴子也没脱,此时那床铺被弄得十分凌乱,落了不少泥土。
她暗暗蹙眉,十分不喜。
可偏偏——那群人还扒在门框上眼巴巴瞧着,有坤泽还热心肠地道:“燕然她娘子,你要不要我们帮忙打来热水,你给她擦擦脸,洗洗脚?”
洗脚?让她给这个贱民洗脚?
有琴明月眉心蹙成了褶。
她不得不开口,说道:“有劳各位关心,只是她……燕然疲累,需要休息。翠翠,你领大家去外间饮茶。”
林翠翠早就不爽这么多人围观自己的仙女嫂子,闻言立刻来招呼大家:“快出来,别影响我燕然姐休息。”
这群人被连拉带拽地弄出去了,有琴明月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时门帘一掀,去而复返的林翠翠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嫂子,热水我打来了,这是布巾,我给你放着。”
又伸长脖子往床上张望:“嫂子,燕然姐还好吗?”
有琴明月顿时添了份堵,蹙眉道:“你也出去,她需要休息。”
林翠翠乖乖出去了。
有琴明月还没收拾好羞愤的心情,门帘又被人掀开了,这次是放心不下的柳蓁蓁一瘸一拐地进来了。
“明月,燕然她怎么样了?”
有琴明月:“……”
她一个字都不想说了,柳蓁蓁立刻看见桌上放着的热水和布巾,说道:“是不是要给她擦擦脸,洗洗身子,她刚才配药,出了一身汗,必是累坏了。”
有琴明月掐住指尖,她绝不会给她擦身的。
柳蓁蓁习惯了她的沉默寡言,便道:“你是不是扶不动她,要不要我帮忙?”
有琴明月被迫道:“不必,我自己来,你出去饮茶吧。”
柳蓁蓁是坤泽,又是大夫,比一般人细致,听出她语气平静中蕴着一丝不快,她猛地想起她托付自己的事,忙惭愧道:“明月,对不起,我这次去府城遇到歹人,你给我那封信不慎掉进水里了,没帮到你,对不起。”
有琴明月本来就对她帮忙送信没抱什么希望,她早已习惯了一切困难都自己扛,何况她已联系上自己的人,便道:“无妨,你且去饮茶。”
柳蓁蓁默默出去了。
看来明月不怎么待见林燕然,也是,任谁以前被那般家暴毒打还用链子囚禁,都没法马上放下心里的怨恨吧?希望林燕然是真的改了,做个疼娘子的好人……柳蓁蓁不由自主地想道。
堂屋传来一群人的谈话声,她们饮着茶,还聊着天。
这对有琴明月来说是个煎熬。
若是放任林燕然这么躺着,待会儿那些人很可能又进来问东问西。
她从未这么烦,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愤懑,可为了结束这个麻烦,她不得不照顾她。
哪怕是做做样子。
她扶着床沿来到床尾,默默看着林燕然脚上的靴子,她穿的是乾元惯常穿的翘头薄底快靴,但又有所区别,鞋底和鞋帮都钉上了一层厚厚的鹿皮,以便于在碎石路上肆意飞奔。
闭了闭眼后,她才弯腰去将之一只一只拽了下来。
睡着之人会变得死沉死沉,所以靴子拽下来颇费了一番力气。
她又盯了眼她的脸,几缕发丝沾在脸颊上,明显是汗渍惹的祸。
有琴明月已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怀着一种愤懑的心情,将她发丝拂开,又翻身去浸湿布巾,将之拧干后来到床头。
这不是她第一次伺候林燕然。
上一世被救后,因为受伤失去了记忆,她是真的将她当成了妻郎,那时林燕然每日醉酒归家,都是她照顾她。
这次,她看着她的脸,心中的恨又开始绵绵翻滚,像是一波波浪涛,连绵不绝。
想要她照顾她,实在是强人所难。
她用湿巾胡乱往她脸上擦了擦,而后便将之丢回水盆,又去扯来被子,随意地盖在她身上。
想了想,她又将她两条手臂塞进被褥下,以防外面那群村妇来烦扰自己。
做完这一切,她悲愤不已,若不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她绝不会如此委曲求全。
这个人渣,欠自己的债以后一起清算!
睡梦中的林燕然莫名觉得有些冷,不由自主地往被子下面拱了拱。
她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她是饿醒的,腹中火烧火燎,直饿得前胸贴后背。
睁开眼已是大天亮,房间里静悄悄的,有琴明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林燕然吃了一惊,条件反射般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她这才发现自己昨晚是睡在有琴明月的床上。
她忙走过去。
有琴明月睡得正香。
她额头枕着手臂,露出半截滑腻的雪颈,乌黑的发丝将之映衬的光洁无暇,仿若仙笔描摹出来的细腻莹白,林燕然甚至觉得,若是滴上一滴墨汁,也会瞬间从肌肤上滑落,纤毫不染。
太美了,美的不忍打扰。
她觑见她睡梦中也轻蹙着的眉心,心不知怎地,仿佛被风掠过,起了层波澜,没来由地叫她生出几分缱绻情怀。
遂慢慢俯身,双臂穿进她腿弯和后背,轻轻地,轻轻地,将之抱了起来。
林燕然发誓,她从未如此小心翼翼过。
可倾身将有琴明月放下时,她还是惊醒了。
第一时间便攥住了她的手臂,指甲扎入,有些疼,她应激了,望着她的眼神沉郁、幽邃,完全没有少女的明快清朗。
“你要干什么?”
她声音也很阴沉,像是阴雨天到来前的乌云压顶。
林燕然立刻听出她误会了自己,轻声道:“抱歉,连累你一夜未睡,我抱你来床上睡吧。”
睡她睡过的被窝?
有琴明月眼神里的反感鲜明赤裸,沉声道:“不必,放开我。”
林燕然将她放在床畔坐下,有琴明月嫌弃地站起身,又走回了桌边。
林燕然这时发现自己连外袍都没解开,靴子被丢在床脚下,东倒西歪。
不会昨晚是她照顾自己的吧?
堂堂公主,不会照顾人情有可原,这样想着,心情竟然莫名变得很好,坐在椅子上开始穿靴子。
穿好靴子她起身往外走,她感觉自己胃在冒火,可以吃下一头牛。
有琴明月在背后喊住她。
“将被褥通通换掉。”
她语气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命令味道,林燕然默了默,顿时明白过来她刚才是嫌弃自己睡过那被窝。
只得应了一声。
第020章
走出门来,林翠翠和陈小花早在门口张望多时,瞧见她立刻喜道:“燕然姐你醒了,你饿不饿,我们开饭吧?”
林燕然手一挥:“开饭!”
俩姑娘手脚麻利,飞快地在堂屋桌上摆好饭菜,林燕然又吩咐她们另取了一套盘碟碗筷,亲自给有琴明月盛了一份饭菜,送入房中。
放下后,她也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有琴明月盯着她背影,看着她消失在门帘外。
林燕然某些时候很善解人意,她知道她不喜吵闹,所以专门送了饭菜进来。
这一点,和前世的林燕然一点也不像。
不过,她想这些做什么?她揉了揉眉心,驱赶走这些跑进脑海的乱七八糟想法,暗暗推算起沈琴心那边的行程,按照暗星的速度,沈琴心约莫半个月能赶来。
林燕然正要吃饭,柳蓁蓁一瘸一拐地进来了。
林翠翠小声道:“燕然姐,柳大夫担心你,嘱咐我你一醒来就告诉她。”
柳蓁蓁也不客气,来了就坐在桌边:“林燕然,我也没吃早饭,多加一双筷子不麻烦吧?”
林燕然斜了她一眼:“你麻烦我的事还少了?”
柳蓁蓁:“……”
林燕然开始使劲儿扒饭,她快要饿死了。
这时陈小花搀扶着万钰出来房间,她已苏醒过来,见到众人立刻敛衽道谢,又感激地看着林燕然:“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林燕然猛地跳起来,丢下碗筷就冲到了她面前。
“怎么样?怎么样?”
“你感觉如何?还有不适感吗?是不是好透了?”
万钰见她这般关切,感动之余忙将自己感受细细说明。
“恩公,你先前喂的那颗药丸,我服下后便觉得舒爽许多,只是后来体内热灼又起,且更加猛烈,幸好恩公第二颗药丸喂的及时,小女子堪堪从鬼门关逃出来,恩公!”
她眸中盈泪,敛衽拜倒:“请恩公受我一拜!”
林燕然急得团团转,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万姑娘,你快起来吧,我还有重要事问你。”
柳蓁蓁自万钰出来,便也将眼睛盯在了她身上,她看的出来,万钰大好了,这可是清凉丸绝对达不到的药效!
尤其这还是万钰第一次爆发信息素,通常来讲,坤泽人生中第一次信息素发作至关重要,关系着坤泽后续的等级提升、生儿育女,以及择选夫婿妻郎。
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留下终身残疾,甚至失去生育功能。
所以大部分人家都事先选好中意的乾元,请乾元帮忙标记坤泽,而被标记过的坤泽自然而然就是那名乾元的娘子或者小妾。
但是达官显贵自然可以有更多选择,他们能够请到顶级大医师,专门为自己量身打造抑制信息素爆发的药丸,顺利度过第一次信息素爆发,并让身体与信息素实现最好的融合,身体也因此得到完美发育,成为级别更高的坤泽。
坤泽级别越高,散发的信息素便越诱人,身体也发育的更加完善,可以孕育强大的后代,所以高级坤泽可以吸引到强大的乾元,得到他们的保护和优待,自然,她们也会成为强大乾元的猎物,被囚禁和强迫,成为禁脔和笼中鸟。
柳蓁蓁越来越惊奇,也忙走过去,她搀扶起万钰:“你先别顾着道谢,先来坐着我给你把脉看看。”
林燕然正有此意,不住声催促:“柳大夫,你快快给她把脉,看看她体内是如何情形?”
柳蓁蓁当即为她把脉。
林燕然依旧饿得厉害,又忙走回自己座位扒饭,扒一口看一眼对面两人。
柳蓁蓁这次把脉耗时良久,林燕然扒完第一碗饭,她才徐徐松手。
她没说话,眼睛反而看向了林燕然。
震惊、诧异、惊奇、不解、迷惑……种种情绪在她嘴里汇聚成一句话:“那药丸真是你配出来的?”
林燕然又使劲儿扒拉一口饭菜:“你不是看见了?”
柳蓁蓁想起昨夜林燕然仿佛药神附体的专注模样,狠狠拍了拍自己脑门:“不对,我不是要问这个,我是问,药方从哪儿来的,不会也是你自己配出来的吧?”
林燕然不答这话,搁下碗筷问道:“她是不是完全没事了?”
柳蓁蓁神色复杂至极:“她不止完全没事了,她的身体还和信息素完美融合,而且,她的坤泽等级也提升了一个档次,她从低级坤泽晋升为高级坤泽了!”
听见这话的万钰身躯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两人,她竟然晋升了?
柳蓁蓁的注意力全在林燕然身上:“林燕然,你实话告诉我,你那药方哪儿来的?”
林燕然随口道:“当然是我自己配的。”
她说着便站起来,走来万钰身边:“万姑娘,你站起来。”
万钰站起来,她又道:“你走两步。”
万钰走两步,她继续道:“你感觉怎么样?”
万钰心中感激无以复加,她昨日虽然昏沉,可是所有动静都能感知到,今晨醒来早被林翠翠和陈小花七嘴八舌讲述了林燕然废寝忘食帮自己配药,最后累到昏倒的经过。
她从未见过对坤泽这般好的乾元,她人生中也从未被人这般善待过。
万钰忽然低头,抹去涌出的泪水,哽咽道:“恩公,我感觉很好,很好很好,我无事了,你不用再担心。”
林燕然猛地松了口气,她这时才真正确认,自己的药丸配制成功了。
她站在原地,手臂抬起,脸上涌出激动莫名的神色,接着手臂猛地挥舞了一下。
“我真的成功了!”
她呢喃了一声,众人都呆呆望着她。
此时此刻,只有柳蓁蓁才能体会她之惊喜,她震惊地望着她,林燕然那一句满不在乎的“当然是我自己配的”对她的震撼太大了,比之她当学徒时,第一次成功配制出自己的药丸时还要震撼。
她忽然不顾一切地冲到林燕然面前,拽着她衣襟质问道:“林燕然,你再说一次,药方是谁配的?”
林燕然不满地将她拍开:“不是都告诉你了?”
柳蓁蓁疯魔一样,仍是咄咄逼视着她:“不行,我要你跟我说实话!”
林燕然有些心虚,这药方其实是她从柳蓁蓁的清凉丸中揣摩出来的,加入了自己的改良,算是清凉丸加强版,药材投放顺序、投放剂量均有所调整,所以柳蓁蓁一时没认出来。
但是此刻正是装逼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她立刻云淡风轻地挑了挑眉毛:“柳大夫你好没见识,这种药丸,我随随便便便可配出,药方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她说的好生随意,仿佛配药是一件人人都可做的事。
可是柳蓁蓁莫名想哭。
她师父是名冠京都的顶级大医师,这样效果的药丸,她师父也只能在偶然的情况下,配制出一两颗来,每一次配制出,都要被各个皇室中人争相竞价疯抢。
林燕然竟然能配制出顶级大医师才可配出的药丸,而且她昨晚明显是第一次配制。
第一次就成功了?
那她不是比自己师父还要强?
那自己耗费无数心血,失败了数百次才配置出的清凉丸,岂不是土鸡瓦狗?
柳蓁蓁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搓了搓自己已经麻木的脸,她僵着身体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她得去给老头子写封信。
她发现了一个天才!一个制药的天才!
她不能自己一个人疯魔,她要让老头子跟着发癫!
林燕然压根顾不上理会她,她已经大步走入了房间,来到了有琴明月面前。
“明月——”
她声音急切、热络,带着说不出的激动。
眼睛更是灼灼逼人地望着她,充满了呼之欲出的渴望。
有琴明月不由自主往后靠了靠,离她远了些。
“明月,你听见了,我真的配出了抑制信息素的药丸,比清凉丸效果更好,万姑娘好了,她没事了,信息素完全被压制住了。”
有琴明月自然是听见堂屋的对话,她心中也十分震惊,从林燕然说自己可以配出抑制信息素的药丸,到她真的配出来,时间很短,她很确认她身边没出现过什么奇人异士,那药丸真是她自己配出来的。
她何时会配药了?!
林燕然急切道:“明月,我答应过你,一定会为你配出抑制信息素的药丸,现在证明我的思路是对的,只要你把你的贴身药丸给我看看,让我研究一番,我有把握配出效果更好的药丸!”
她说的斩钉截铁,诚挚又热烈,有琴明月吃了一惊,药效比万钰吃的药丸更好,那岂不是真的能压制自己的信息素?
房间外的万钰也吃了一惊。
她手中的筷子迟迟没有送到嘴边,眼中的泪水才干了又涌出来,她感恩无比地想道:“爹,娘,定是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女儿,让女儿可以遇到恩公!”
林燕然见有琴明月震惊地望着自己,她怕自己吓到她,忙道:“我绝对没有骗你,我需要看看你的贴身药丸,才能推测出与你信息素匹配的用药。”
“明月,请你相信我。”
她言辞恳切,眼神真挚,身上散发出那种纯粹地想配制出顶级药丸的虔诚。
有琴明月真的有点心动。
她是顶级坤泽,信息素爆发非常人可比,每一次都是一场地狱折磨,举世也就只有一个传奇大医师才可配制出她能用的药丸,可是那个大医师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母后在自己年幼时,耗费了无数的人脉和心血,才得传奇大医师一枚药丸。
自此这枚药丸就成了自己的保命神药。
可是,林燕然这个人渣将自己的药丸砸烂了一丝裂缝,以至于药效打了折扣,这才使得自己信息素爆发,身体奇香也暴露出来!
她心动,但是没有马上表露出来。
林燕然满腔期待也渐渐化作冷静,她道:“暂时不急,你先考虑,我等你决定。”
她转身出去了,继续干饭。
万钰坐在桌边,一直偷偷打量她。
林翠翠和陈小花早就吃完了,她们对这些谈话都不感兴趣,便打算出去遛狗,这时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五个男性中庸鱼贯而入,是赤豹和林峰他们。
林翠翠和陈小花立刻警惕地望着他们,皆因林燕然之前说过,要格外警惕乾元和男人。
昨天这群人就来了,林翠翠本来拦不住,可是柳蓁蓁出马了,说屋子有病人不许他们闯入。
柳蓁蓁是乡堡林大海亲自请回来的大夫,附近十里八乡都很感念柳蓁蓁的活命之恩,所以大家都很尊敬她,这群人便一直忍着没来打扰。
“二哥,你们来干什么?”
林峰讶异地瞥了眼自己妹妹:“怎么?你和燕然厮混了两天,胆子就肥起来了?”说着来揪住林翠翠耳朵:“任你胆子再肥,我也是你哥!”
林翠翠疼的哇哇叫,向屋内求助:“燕然姐——”陈小花在一旁暗暗纠结,她还是不敢放狗咬他们。
林燕然刚吃完第二碗饭菜,抛下碗筷走出来:“什么事?”
林峰等人一见是她,立刻自动立正,站成一排,仿佛等待检阅的战士。
赤豹抢着道:“燕然,昨晚你昏过去我们便没来打扰,乡堡他们昨晚也赶回来了,今天要结伴去石门县卖猎物,你快收拾收拾出发吧。”
林燕然道:“卖猎物你们去便是,何须我跟着?”
林峰这次抢着道:“燕然,你就去吧,我们小队这次大获风头,多少人羡慕来着,我们也想跟着沾沾光,和你一起去石门县走一遭呢。”
人高马大的青年说着竟红了脸。
林燕然问道:“大家都去了谁来保护镇子?”
林峰忙道:“燕然你原来担心这个,放心,我爹压根不会让大家都去的,因为骡车压根坐不下那么多人,只有乾元和少部分中庸才有资格去。”
说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们也是沾了你的光才能去,燕然,你去吧?”
五个男人全都眼巴巴瞅着自己,看来古代人也很喜欢逛街嘛。
林燕然略一思索,道:“行,我去收拾,你们把猎物带好。”
“放心,放心,我们都处理好着呢!”五个男人兴高采烈,转身便去驱赶骡车,他们小队这次是魁首,可以单独用一辆骡车。
林燕然却想的比较多,有琴明月需要换被褥,家里压根没那么多新被褥,再想到她那些不合身的粗布衣裙,还有自己床上被万钰睡过的被褥,怎么着也得去石门县采买一番。
正好顺道去找元宝赌坊,将高利贷还清,有那么多猎户陪同,谅那群赌徒也不敢放肆。
心思一定,林燕然立刻折身去找柳蓁蓁。
柳蓁蓁正在写信,开门见是她,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甚至忘了说话。
林燕然道:“柳大夫,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柳蓁蓁怪道:“我忘了什么?”
林燕然搓了搓手指头:“我的熊掌,你可是答应赔我……”
柳蓁蓁顿时明白她记挂着那两百两银子呢,她当时义愤填膺,觉得她贪得无厌,可现在感受又是另一番天地——
她肃声道:“林燕然,你救了我的命,区区两百两,远不及答谢你,你等我写信往家里要些银子,一并赠你。”
林燕然以为她要推诿不给钱,立刻说道:“柳大夫,做人要讲诚信,可是你自己答应的两百两成交,你怎么能耍赖?”
柳蓁蓁:“……”
她真是被她这幅见钱眼开的样子给气到了,堂堂天才为何要钻进钱眼里?
她怒道:“林燕然,本小姐的命,便值当两百两吗?你有没有眼光?”
林燕然凉凉道:“可是两百两你都舍不得掏出来。”
柳蓁蓁被气得胸口发闷,愤愤折身走进屋子,她翻箱倒柜,本要找自己积攒的银两,却不想打翻了一本手抄书札,里面掉出来一摞银票。
她看着那一摞银票,神色却猛地难过起来,这银票必是她母亲偷偷藏在这里的,当初赌气离家出走,她一直没给家中联系。
现在看到银票便仿佛看见亲人的模样,一时思绪万千,感慨莫名,她默默取出银票,也不看林燕然,将之递过去。
“给你。”
林燕然接下一看,嘴巴都张大了:“一千两???”
这一摞银票,全都是面值一百两的,足足十张。
柳蓁蓁道:“我的命,可不止一千两,但我现在也只有这么多。”
林燕然看她的眼神直接放光:“富婆?!你居然是个富婆?”
柳蓁蓁不解富婆是何意,没什么反应,林燕然将银票又依依不舍地数了一遍,然后抽出两张,将剩下的递过去。
柳蓁蓁这下惊住了:“你不要一千两,只要两百两?”
林燕然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说好了两百两,便是两百两,我林燕然做买卖,以诚为先,童叟无欺。”
柳蓁蓁深深地看她一眼,接下剩余八百两。
林燕然转身要走,又忍不住回头叮嘱:“柳大夫,财不可外露,你可要当心点,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急公好义,不贪不抢。”
柳蓁蓁看着她手里捏着的两百两银票,再看看她一脸大义凛然,总觉得十分违和。
直到林燕然走出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富婆,不就是富贵的婆娘?
这个林燕然,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贪财,看见自己有钱时眼睛都在放光好吧?!
柳蓁蓁羞恼地啐了一口。
林燕然脚步欢快地回来自己家中,从郭旺那里顺了一百五十两,现在又得两百两,她如今可是身怀三百五十两巨款的人啦!
便是还清二百五十两的高利贷,也还剩下一百两,这可相当于前世十万块钱,论购买力的话,一百两比十万块还要多!
她喜滋滋走进房间:“明月,我今日和邻居们去石门县采买,你可需要些什么,我都给你买回来。”
不得不说,林燕然身上充满了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她的情绪很容易感染到周围人,哪怕有琴明月不待见她,都忍不住抬起头来。
她随意地瞥了她一眼,又随意地吩咐道:“买些书即可。”
林燕然高兴地“嗯”了一声,期待地问道:“那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
这个问题把有琴明月问住了。
林燕然贴心解释道:“就是你喜好看哪类书?比如野史外传、闺阁秘闻、灵异怪志、江湖奇录等等。”
有琴明月不由自主地思索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看书居然没什么喜好,她是嫡长公主,出生起就按照皇太女的规格来培养,一言一行受到严格约束,她看的每一本书,每一个字都有专人记录。
她压根不能随意看书。
不对,她还是有喜欢的书的,记得六岁那年,她在藏书阁发现了一本《江湖奇侠传》,便躲在书阁的角落里看的如痴如醉,以至于她的侍女、嬷嬷、太监全都找不到她行踪,父皇雷霆大怒,重罚了所有人,还有一个当值侍女因此被杖毙。
年幼的她被寻到时,整座皇宫都笼罩在了帝王的杀意中,母后不住求情,父皇却说要让自己长记性,遂令嬷嬷抱着自己去看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她吓得当晚便发起高烧,母后和父皇也因此生了嫌隙。
从那时起,她再没看过任何闲书。
这时想起旧事,有琴明月宛如做了场噩梦,疲惫不堪,语意寂寥道:“随便什么书。”
林燕然立刻察觉她不对劲。
她站起身来,趁着这个机会偷偷打量过去,揣摩着她的身高体型。
有琴明月察觉,不悦地朝她望去。
二人目光对视上。
林燕然咧唇冲她笑:“你看书别总是低着头,容易伤着脖子。”
有琴明月摩挲了下指尖。
她敢肯定这是林燕然的托词,为了掩饰她偷窥自己的心虚。
可是这句话还是令她心生波澜。
“明月——”
“母后的乖宝,你又在看书啦?”
“母后给你说过多少次了,看书别太久,不然伤着脖子怎么办?”
“母后,孩儿晓得,孩儿记住了,谢谢母后。”
母后母后母后母后母后母后。
她神情若痴,耳中传来林燕然温润的话语。
“你放心,猎户们都回来了,大半都会留在镇上,绝不会有歹人闯入。我今日去,今日便回。”
等回神望过去,只剩下门帘飘舞。
这时院中传来一声低唤:“恩公——”
她忽然觉得久坐无趣,站起身,来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户。
那位落难女子万钰正背着自己和林燕然讲话。
“恩公可是要去石门县?”
“是的万姑娘,你可是要买些什么,只管说。”
“小女子别无所求,惟请恩公帮忙捎一封信。”
万钰从袖中取出一封写好的信,又将地址细细告知,林燕然接下后便走了。
万钰目送她出门。林燕然走到门口,林翠翠和陈小花俱都眼巴巴瞧着她,林燕然道:“你们是不是想去石门县玩?”
俩女孩头如捣蒜,林燕然笑道:“这次不行,你们留在家中好好照顾你们嫂子,等我归来,给你们带饴糖吃。”
“谢谢燕然姐!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嫂子,保证嫂子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有琴明月:“……”
万钰跟着笑起来,等林翠翠和陈小花关上大门,她这才轻移莲步转过身来,有琴明月也终于瞧见了她的真容。
她瞳孔倏地放大,充满了不敢置信,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
竟然是她?!!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林燕然救了?!
万钰的目光也恰好扫见了她,她早从林翠翠等人口中听说林燕然有位貌若天仙的娘子,只是体弱,又怕见生人,一直在房内休养。
此刻得见,才知这位娘子真是当得起貌若天仙四字。
便是她在府城见惯了如花似玉的美人,这时也被狠狠惊艳到。
她感念林燕然,连带对林燕然的娘子也十分有好感,立刻屈膝行了一礼,且是闺阁女子之间最为庄重恭敬的敛衽礼。
有琴明月强压震惊莫名的心绪,回以颔首。
万钰又冲她友好一笑,而后小步快走进入堂屋,她犹豫了下,站定在屋中央,正对着门帘道:“恩公娘子,小女子万钰,幸被恩公搭救得以活命,本应来拜见贵府娘子,又恐搅扰娘子清静,失礼之处,望乞恕罪。”
她说着又对着门帘郑重地行了一礼。
有琴明月却在咀嚼着她的名字,万钰,万钰,当是玉婉二字倒过来后的谐音。
如此看来,果然是她。
前世她浴血登位,却被名不见经传的三皇妹有琴斐后来者居上,最后异军突起围杀自己,令得自己功败垂成,而有琴斐身边最得力的人才之一,便是这位龙渊国的经商奇才,凤舞城顾家的孤女顾玉婉。
顾家是传承数百年的巨商名门,家族世代经商,祖上曾出过从龙之臣,风头之盛,曾连续九代为御赐皇商,听说他们家中藏有一面御赐牌匾“天下第一商”,乃是龙渊国的开国皇帝御笔亲题。
只是顾家后来日渐衰落,传至顾玉婉这一代,便只剩下她一个独苗苗,父母早亡,唯有一个小叔顾诚却盼着她早点死,好接手她偌大家产。
想来她这次遇难,很可能是顾诚的手笔。
顾玉婉自幼命途多舛,数次遇难,幸得有琴斐搭救,从此二人结盟。
有琴斐资助她重整家业,她的经商才华得以施展,短短三年时间便将顾家的生意扩张到了三个国家,便连蛮人也知顾氏货,当时人称,天下财十分,顾氏一人得其五。
富可敌国,绝非虚言。
有琴斐有了这么大一个助力,钱银不愁,粮草、武器、兵马、人才,自然是应有尽有。
一念及此,她立刻起身,走出了房间。
“万姑娘。”
正要转身的万钰回过头来,发现她站在房门口,纤腰袅袅一束,身姿窈窕婀娜,美的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琅嬛仙子。
“恩公娘子。”她盈盈一拜。
有琴明月细细打量着她,这个时候的顾玉婉是个刚刚十五岁的少女,杏脸桃腮,娇怯可人。
虽则与前世初见时略有不同,但能确认便是她。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有琴明月略略展颜,缓声道:“万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些可供换洗的粗布衣裙,家中水房沐浴尚算方便,万姑娘稍后可以洁身沐发。”
万钰正为此苦恼。她从黑龙寨一路逃难下来,跌爬滚打,落水湿身,早已遍体脏污,昨夜信息素爆发又出了场大汗,此时浑身黏腻难受至极,闻听此言简直如闻仙音。
有琴明月亲自为她挑了两身粗布衣裙,又吩咐林翠翠、陈小花烧热水供她沐浴。
万钰接下衣物时,感动的热泪盈眶,朝着有琴明月深深一拜才进了水房。
有琴明月看着她感激涕零的模样,暗自满意,回房写了封密函。
死卫悄无声息降落。
“殿下有何吩咐?”
“将这封密函送到沈少傅手中,越快越好。”
“属下遵命!”
前世有琴斐资助她成为天下第一富,这辈子轮到她了。